3月11日下午三點半，隨著荷蘭航空KL831航班抵達杭州，海員王建（化名）心里的石頭落了地，“終于回來了。”

在此之前，他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滯留了近兩個月。

王建在杭州落地后排隊拍下的照片

2022年1月14日，王建從巴拿馬坐飛機到荷蘭。一切正常的話，他在15日做完核酸檢測后，將于16日乘坐航班回到中國。然而，由于他的一位同事核酸檢測呈陽性，他被判定為密接，無法回國。

巴拿馬只是下船的地點，荷蘭只是中轉(zhuǎn)站，王建沒有這兩個國家的簽證，既無法返回始發(fā)國巴拿馬，也無法到阿姆斯特丹市區(qū)，他只能滯留在機場。

此后的日子，他經(jīng)歷了核酸檢測陽性，又經(jīng)歷了復(fù)陽。總算看到回國的希望了，王建改簽荷蘭航空3月3日飛往中國的航班。俄烏發(fā)生沖突，受此影響，2月27日起，荷航所有赴華航班均被取消，他的回國之路再次受阻。

荷蘭航空2月27日飛赴中國的KL831航班取消時，有100多位中國同胞滯留機場，有的僥幸搶到中國的航空公司航班，有的無奈返回始發(fā)國，大部分人只能滯留。他們遭遇的就是王建剛到荷蘭時的狀況。后來荷蘭航空調(diào)整航線，優(yōu)先給這批人解決行程，他們于3月8日回國。

王建則改簽了3月10日荷蘭飛中國的機票，但他完全沒有回家的高興心情，小心翼翼，生怕核酸檢測再檢出陽性。

終于回國了，王建心情好多了，“在那邊就是高度壓抑，沒有希望的感覺。”

王建說，以后他不跑遠洋的船了，不回國的航線也不跑了。

我是一名海員，從業(yè)兩年多，海員是給國際大型貨輪運輸貨物的關(guān)鍵工種。2021年7月，我從老家浙江出發(fā)到廣州，再從廣州出海。在菲律賓裝貨后在印尼裝貨，裝完貨送到美國。然后從美國到葡萄牙，再從葡萄牙到美國。又從美國去巴西，半道改去巴拿馬卸貨。等于跑了三個航次。

王建拍于密西西比河

2021年12月7日，在巴拿馬卸貨后，我在這艘貨輪的合同期滿，就地下船。根據(jù)國家的防疫要求，我們必須買聯(lián)程的機票，只能中轉(zhuǎn)一次。因為回國的機票很難買，下船之前，我們就聯(lián)系公司訂好了票。當時訂的機票是2022年1月14日從巴拿馬飛荷蘭，15日到荷蘭之后做核酸檢測，然后16日飛中國，到杭州。

下船后，做了核酸，辦完手續(xù)，我們一切順利地來到巴拿馬的首都巴拿馬城隔離賓館，根據(jù)規(guī)定，我們應(yīng)隔離14天。不過當時只能買到1月14日的票，所以我在巴拿馬待了28天。隔離雖然是一人住一間，但買飯什么的還是要自己出去，到自助餐廳打飯來吃。在這期間，經(jīng)常看到有航班被熔斷而走不了的情況，我也很擔心自己的航班熔斷，一熔斷再改簽就至少延期半個月了。

核酸檢測通過后，順利來到1月14日，我和另外三個同事的航班正常起飛，另外五個同事因為航班熔斷改簽到1月16日。

巴拿馬是穿短袖短褲的熱帶天氣，到荷蘭要穿羽絨服的。我們心想，在荷蘭機場中轉(zhuǎn)再冷也冷不哪去，熬一下就過去了，所以在巴拿馬出發(fā)時只是多穿了一條長褲和外套，厚的衣服放在了行李箱里。沒想到，我們遇到了意外情況。

經(jīng)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1月15日，我們到達荷蘭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機場。下了飛機，按照中國駐荷蘭大使館要求，我們要到機場的一家叫諾華美的檢測機構(gòu)做檢測，需要做核酸、血清IgM抗體雙檢測，這是大使館指定的檢測機構(gòu)，收費390歐元，合人民幣接近2800元。有這兩份核酸陰性證明和中國駐始發(fā)國使領(lǐng)館審發(fā)的健康碼截圖、機票行程單等，才能向大使館申請健康碼，并正常上飛機回國。后來從1月17日開始，新的政策是接種疫苗的不再需要血清抗體檢測，需要進行雙核酸檢測。

從第三國始發(fā)、途徑荷蘭中轉(zhuǎn)，需進行雙核酸檢測

做完檢測，我們來到公司給預(yù)訂的機場膠囊賓館，說是賓館，其實只有一張2平米大小的床。當天下午6點左右，我和另外兩名同事檢測報告出來了，都是陰性，我們?nèi)撕芸焐暾埩司G碼。但有一位同事報告一直未出，當晚感覺可能情況不好，等了整整一夜，他的報告依然沒有出來。

1月16日中午，他去諾華美詢問，諾華美給他的回復(fù)是陽性，讓他下午過去找他們，他們要把他帶到隔離點。下午過去找他們的時候，諾華美又讓他晚上去找他們，最后是晚上去的。

說來也很奇怪，這個同事是防護等級最高的，不光戴了口罩、面具，還穿了防護服，偏偏他是陽性。我們坐的巴拿馬飛荷蘭的航班是非常擁擠的，幾乎滿座。

我們當時還不停安慰他，讓他養(yǎng)好了再走也一樣。其實我們被判定為密接，也走不了。在準備登機前的兩小時，我發(fā)現(xiàn)綠碼已經(jīng)變紅，心里咯噔一下。

史基浦機場內(nèi)

當時國內(nèi)時間是凌晨，我們都沒辦法聯(lián)系上國內(nèi)的公司。就留了一個人在諾華美等里面的人給我們方案，我們另外三個去地勤那邊想辦法把行李拿回來，因為穿得太少，身上很冷，只能拿回行李做長久之計。溝通了好長一段時間，地勤人員又是搜身又是安檢，等了近兩個小時，給我們的答復(fù)是不能取回自己的行李，必須有當天的核酸陰性報告才行，還說因為是團體票所以不給拿。實在是很狼狽，不光取不回行李，還定不了賓館，因為機場的兩家賓館處于滿員狀態(tài)，根本訂不到，我們沒有簽證，也沒法到阿姆斯特丹市區(qū)找地方住。

在諾華美等待的同事得到的回復(fù)是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返回始發(fā)國；二是走程序，因為我們是密接，要進行14天隔離和健康監(jiān)測，監(jiān)測期間的第1天、第4天、第7天到指定檢測機構(gòu)接受核酸檢測，這樣才能找票務(wù)代理人員改簽14天以后的航班，并且上飛機前的雙核酸檢測也必須是陰性。

成為密接后要進行14天隔離和健康監(jiān)測

始發(fā)國我們是回不去了，因為我們在巴拿馬下船，并不是在那里工作，沒有簽證，所以只能選擇第二條路。

走不了了，只能找地方睡覺。為了防止被傳染，我們只能在機場找人少的地方睡覺。這邊夜里實在太冷，只有三四度，晚上被凍醒好幾次，就這樣身心俱疲地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1月17日，我們向駐荷大使館求助，大使館給的答復(fù)是以諾華美為準。期間我們也問了諾華美負責接待的人，給我們的建議是去第三國，公司也嘗試聯(lián)系駐荷大使館，但是最終解決不了簽證問題，還是只能滯留荷蘭機場。

有時候?qū)嵲趦龅貌恍辛耍偷綑C場中心區(qū)域人多的地方休息，心想自己應(yīng)該沒有這么“點背”吧，可是“瘟神”會悄悄地纏上你，后來我們好幾個人陽性。

1月17日的時候，我們另外五個同事也乘飛機到了荷蘭，同樣是在巴拿馬檢測陰性上了飛機，但到了荷蘭之后兩人弱陽、三人陰性，陰性的三人被判定密接。這兩位弱陽的同事，因為不符合收治標準，沒被收治。

中國駐荷大使館曾經(jīng)提醒，很多赴華旅客在始發(fā)地核酸檢測為陰性，但在經(jīng)荷蘭轉(zhuǎn)機時測出陽性，與當事人體內(nèi)病毒復(fù)制量在始發(fā)地尚未達到可檢出量或始發(fā)地檢測質(zhì)量有很大關(guān)系。

駐荷大使館的提醒

諾華美檢測中心提醒，應(yīng)避免核酸檢測CT值小于40的情況下到荷蘭轉(zhuǎn)機，否則會被檢出陽性滯留機場

這樣，9個人就都走不了了。

1月19日，我們6個被判定密接的陰性人員去走健康監(jiān)測程序，開始做核酸，結(jié)果我和另外一個同事陽性。1月22日，另外一個同事核酸陽性。這樣下來，同事九個人，除了三個下飛機后檢測出陽性的，還有我們?nèi)齻€在機場感染陽性。但當?shù)夭皇罩挝覀內(nèi)齻€，說是不符合收治標準，問了很多在機場感染的人，只有下飛機那刻是陽性的才給收治。

其實我一直沒有任何癥狀。機場里買不到合適的藥，問了諾華美是否有藥可以買，得到的答復(fù)是不建議用藥，自然康復(fù)較好。打了大使館電話，也無能為力。沒有簽證，我們自然沒法出去買藥。

只能在機場了，這個機場有吃的，但物價很高，當然在國內(nèi)也如此。吃的有麥當勞，我是南方人，哪受得了光吃漢堡，其他都是那種放在冰箱里的快速食品，很多都是涼的，不加熱，方便面7歐元一份，小杯面也要4.6歐元一份，唯一合我們口味的亞洲餐廳，一份面15.85歐元起步，那怎么辦，再貴也得吃不是嗎？我們好歹有公司兜底，能給承擔這些費用。我們還找了一個荷蘭航空的華僑給從外面帶盒飯，這樣能吃上米飯。

公司給我們陸續(xù)訂到了酒店，機場這邊的酒店除了膠囊旅館，還有一家條件稍好的美居酒店，但也同樣沒窗戶。膠囊旅館住一晚190歐元，住一整天是300多歐元；美居酒店雙人間每天283歐元，加早餐297歐元，單人間實在訂不到，就只能訂雙人間，剛住進美居的時候，我和另外一個陽性同事住一間，后來才分出來。

膠囊旅館只能連訂兩天，美居酒店可以連續(xù)訂，但在網(wǎng)上很難訂，所以必須人先過來守著跟酒店說好，我們公司再給訂。有時候還是訂不到酒店，就只能再到機場去睡，這種在酒店和機場之間來回切換著住的狀態(tài)持續(xù)到1月26日，從那之后我就一直住美居酒店了。

后來我們才知道，機場里有救助站，可以看急性病，實在訂不到房間，也可以找救助站安排。

像我們這樣的陽性人員，需要先有兩次核酸檢測陰性證明，且不得在同一天采樣，然后再進行14天隔離管理和健康狀況監(jiān)測，在監(jiān)測期間的第1天、第4天、第7天進行核酸檢測。

2月2日，我做核酸檢測陰性，但是2月3日核酸檢測陽性。這樣又得重新開始走程序了，好在2月11日和12日核酸檢測都是陰性，從2月13日開始，進入14天的健康狀況監(jiān)測程序，一直到2月26日，程序走完。這樣，除了在荷蘭下飛機之后做的那次檢測，我前后做了8次核酸檢測，順利改簽了荷蘭航空3月3日飛中國的航班。

春節(jié)前夕，中國駐荷大使館給我們發(fā)了“春節(jié)包”，里面有口罩、消毒液等。那些口罩我用了很久，我住酒店的時候盡量在房間待著不出去，就出去買個飯，沒必要每天都換，而且每天換也換不起，機場一個一次性口罩都要兩歐元。

有時候要感慨，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因為俄烏沖突及歐盟制裁影響，2月27日，荷蘭航空宣布取消未來至少七日內(nèi)所有飛往俄羅斯及經(jīng)過俄羅斯領(lǐng)空的航班，因此荷航所有赴華航班均被取消。

2月27日，荷蘭航空宣布取消未來至少七日內(nèi)所有飛往俄羅斯及經(jīng)過俄羅斯領(lǐng)空的航班，所有荷航赴華航班取消

我的回國路再次晦暗不明。

荷蘭航空2月27日飛中國的航班取消時，有100多中國同胞回國之路受阻，有的僥幸搶到中國的航空公司航班，短暫滯留后回了國，有的無奈返回始發(fā)國，大部分人只能滯留在機場，他們的狀況就是我剛來這邊的狀況。

2月27日航班取消時，滯留在機場的中國同胞

后來荷蘭航空調(diào)整航線，優(yōu)先給這批人解決行程，他們3月8日回國了。

這批人里，有幾個檢測出了陽性，跟我當時的情況一樣，我就在微信群里跟他們講自己的例子，勸他們不要急躁。

荷蘭當?shù)貢r間3月3日凌晨3點半，滯留在史基浦機場的同胞

我們也終于看到了回國的希望，我和一個同事改簽了3月10日荷蘭飛中國的機票。3月9日做核酸之前，說實話我一點高興不起來，生怕再給我檢出陽性，又“趴”下了，所以特別小心。

3月9日，王建等候核酸檢測時拍下的照片

荷蘭當?shù)貢r間3月10日下午6點多，飛機起飛，終于回國了。11日下午3點半，我們到達杭州，測核酸、過海關(guān)、取行李……大概晚上7點多，我們住進了隔離酒店。

說實話，離開那邊，心里好多了，在那邊就是高度壓抑，沒有希望的感覺。

我們同事9人，有三個一直陰性，2月10日回國，另外兩個是轉(zhuǎn)陰之后2月24日回國的，現(xiàn)在我倆也回來了，但還有兩個同事因為陽性還在荷蘭，他倆很崩潰，因為身體沒什么癥狀，但檢測就是陽性。

我一個同事說，他在機場碰到一個中國女孩，滯留了差不多4個月，才終于回國。

2021年7月出海前，感覺疫情已經(jīng)很平穩(wěn)了，沒想到后來又出現(xiàn)奧密克戎變異株。經(jīng)過這次，以后遠洋的船我不跑了，不回國的航線也不跑了。

關(guān)鍵詞： 荷蘭航空 阿姆斯特丹 美居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