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查看案發現場監控錄像。

深夜里,因12元打車費如何支付引發了一場糾紛,出租車司機也為此遭受毆打。這究竟是故意傷害還是尋釁滋事?面對關鍵證據缺失,檢察官引導公安機關進行補充偵查,最終準確認定案件性質。經江蘇省無錫市梁溪區檢察院提起公訴,法院日前以尋釁滋事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數罪并罰,判處被告人郭某有期徒刑三年四個月,并處罰金1萬元,支付附帶民事訴訟原告醫療費、誤工費等費用合計10萬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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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元車費引發的糾紛

2022年9月15日凌晨3點,57歲的出租車司機高師傅開始了他賺錢養家的新一天。剛上車沒多久,高師傅就在網約車平臺上接到了第一單生意。順利到達目的地后,眼見對方要開門下車,高師傅提醒道:“一共12元,您在車內付一下吧。”

“你當我沒錢啊?”聽到這句話,乘客郭某瞬間暴怒,一巴掌扇在高師傅臉上,緊隨其后是一陣毆打和辱罵。

面對年輕力壯的郭某,身材瘦小的高師傅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不住地哀求。他幾次嘗試報警、向路人求助都被郭某阻攔,隨之而來的是更重的毆打。據高師傅描述,他當時并不知道被打了多久,只記得對方最后一腳踹在自己頭上,便揚長而去。高師傅趴在地上許久才搖晃著起身,讓路人幫忙報了警。

隨后,公安機關根據網約車平臺交易記錄找到了郭某。經查,案發時郭某正因涉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處于被監視居住期間。2022年12月23日,梁溪區檢察院對郭某作出批準逮捕決定。

模糊的案件細節

今年2月17日,公安機關以郭某涉嫌故意傷害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將該案移送梁溪區檢察院審查起訴。

“筆錄材料反映的現場狀況是以僵持為主,偶爾才有動手。一般來說,沖突發生后一方或雙方就會報警,可這個案件從一方動手到最后報警,長達40多分鐘,這不符合常理。”該院承辦檢察官王南覺得此案有蹊蹺,初步來看此案是一起偶發矛盾糾紛引起的普通傷害案件,但仔細閱卷后發現,不少案件細節仍需進一步查清。

帶著疑問,王南引導偵查人員開展補充偵查工作,調取路面監控及案發時證人證言。

通過查看路面監控視頻,王南發現,郭某在車內車外采用踢踹、拳擊等方式對高師傅實施毆打,并多次搶奪手機阻止高師傅報警以及求助,和筆錄材料反映的現場狀況并不一致。經過逐幀梳理記錄,檢察官發現,案發時,郭某共擊打高師傅30余拳、踢踹80余腳,且高師傅始終未還手。

經鑒定,高師傅傷勢構成輕傷一級。檢察官指導公安機關調取了高師傅的病歷材料,并將其與傷勢鑒定意見進行比對。病歷材料表明,入院次日凌晨,高師傅因頭部受傷引發癲癇被送進搶救室搶救,并被下達病危通知書,后轉入ICU治療十余天,出院后高師傅仍需長時間服用藥物。

最高檢聯合公安部出臺的《關于依法妥善辦理輕傷害案件的指導意見》規定,要準確區分故意傷害罪與尋釁滋事罪;對出現被害人輕傷后果的案件,要查明案件發生起因、犯罪嫌疑人的動機,依法準確定性。

“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體格相差懸殊,這種單方面的持續毆打,帶有明顯欺凌性,對被害人身體和心理均造成嚴重侵害,性質遠比一般的糾紛傷害案件惡劣。”王南心中有了初步判斷。

多角度還原案發現場

在檢察官聯席會議上,王南提出,綜合監控視頻、鑒定意見和病歷材料等證據,本案應定性為更嚴重的尋釁滋事罪。

參會檢察官一致認為,已經調取到的路面監控能基本展現大部分毆打過程,但由于沒有聲音,且僅能看到郭某下車時,高師傅有一個伸手阻攔的動作,無法反映事發起因和郭某的主觀狀態,對于還原案件全貌來說還存在一定的瑕疵。

“能否調取到車內的監控錄像呢?”為此,偵查人員向出租車公司調取了車內監控錄像,確認了郭某在毆打的同時還進行了侮辱謾罵,但仍然無法證明引發糾紛的開端,且原始視頻因時間過長已被覆蓋。

對于引發糾紛的原因,高師傅稱,他要求郭某支付車費后,立刻遭到了郭某的辱罵和毆打。郭某則稱自己解釋過下車后手機會自動扣款,并幾次提醒高師傅松手,高師傅仍拽著他不讓下車,才動手打的人,他認為不是自己單方面的過錯。

“還有沒有其他證據能還原糾紛開端呢?”王南想到,高師傅既然接的是網約車訂單,那網約車平臺很可能還留存有相關資料。王南立即聯系了網約車平臺,平臺方的確保存了車內錄音并完整記錄了糾紛開端。

錄音內容表明,到達目的地后,高師傅提醒郭某支付車費,郭某隨即暴怒辱罵高師傅,并實施了毆打,中間過程只間隔了三秒鐘。

檢察官結合案件細節,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即下車后付款是網約車訂單的常態,高師傅為何執意讓郭某在車內支付?這種要求又是否合理呢?“有的乘客沒有開通自動扣款功能,還有一部分乘客是惡意逃單。平臺會要求司機及時督促乘客完成車費支付。過去一年里,我們平臺因乘客逃單墊付了巨額費用。”對此,網約車平臺方負責人作出了解釋。

至此,案件事實全部查清,梁溪區檢察院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對郭某提起公訴。開庭審理時,在完整且強有力的證據面前,之前態度強硬的郭某當庭表示認罪認罰。

“如果只盯著卷宗材料,檢察官是看不到許多案件細節和當事人的悲歡冷暖的,而這些都可能影響案件的定罪量刑和群眾的司法感受。走出案卷,才能深入案件,我們要多走、多問、多探究。”談到這起案件的辦案心得,王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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