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現場發(fā)現的一枚指紋,10年后在全國公安機關指紋破案會戰(zhàn)中被比對成功。進入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檢察官卻發(fā)現在案的證據體系存在嚴重的不足和缺陷。為了讓正義不缺席,檢察機關決定自行補充偵查——

用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證據鏈條將罪犯繩之以法

(相關資料圖)

今年3月,該案開庭審理。圖為檢察官在宣讀起訴書。

要點提示

◆2006年1月8日,家住丁白村的一對李姓夫婦發(fā)現兩名年輕女子慘死房中。

◆10年后,在2016年7月的全國公安機關指紋破案會戰(zhàn)中,公安機關的一名技術人員發(fā)現全國指紋庫中薛某某的指紋與丁白村命案現場遺留的指紋一致。

◆2016年10月,該案經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檢察機關發(fā)現該案的證據體系存在嚴重的不足和缺陷。

◆西安市檢察院決定讓有重大疑難案件辦案經驗的檢察官重新組成辦案團隊,經過縝密偵查,犯罪嫌疑人供述、證人證言、鑒定意見、現場物證等證據之間形成了扎實的閉環(huán),為公訴夯實了基礎。

一起17年前的搶劫殺人案終于告破,但從偵查到審查起訴的過程卻歷經波折,犯罪嫌疑人翻供,證據收集因年代久遠格外艱難,經檢察機關自行補充偵查,終于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今年5月,陜西省西安市中級法院對西安市檢察院提起公訴的薛某某、江某甲、江某乙搶劫殺人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薛某某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年,決定執(zhí)行死刑。被告人江某甲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決定執(zhí)行死刑。被告人江某乙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決定執(zhí)行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近日,記者在與辦案法官溝通時了解到,被告人提出上訴,目前二審尚未宣判。

指紋比對為命案偵破帶來重大轉機

2006年1月8日,家住丁白村的一對李姓夫婦因房客遲遲未交房租,便上門催要。打開房門后,夫婦二人看到床上并排躺著兩名年輕女性,她們的嘴巴被膠帶纏著,雙手被繩子綁在胸前,臉部被刀劃得面目全非,已無任何生命體征。受到驚嚇的夫婦倆急忙撥打電話報警。

接到報警后,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與西安市公安局的刑警急忙趕往案發(fā)現場。經過現場勘查取證,刑偵技術人員發(fā)現臥室的窗戶被報紙遮了起來,而粘貼報紙的膠帶上遺留了一枚犯罪嫌疑人的指紋,遂進行提取。然而,由于房客是以假身份入住,真實身份不明,故無法將指紋進行比對,兩位被害人的社會關系摸查也鮮有收獲,導致案件偵破工作陷入了停滯。

10年后,在2016年7月的全國公安機關指紋破案會戰(zhàn)中,重慶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的一名技術人員發(fā)現全國指紋庫中薛某某的指紋與丁白村命案現場遺留的指紋一致。該消息很快傳到了陜西省公安機關,當年參與過此案偵破的公安干警異常激動,“十年了,終于有了確切的線索!”

有了這個重大突破,公安機關迅速重新召集專案組,經嚴密布控,家住陜西省銅川市印臺區(qū)的無業(yè)人員薛某某于同年9月2日被抓捕歸案。到案后,薛某某又供出了當年的同伙江某甲、江某乙,兩人亦相繼落網。

2016年10月,該案經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偵查終結,移送至雁塔區(qū)檢察院審查起訴。公安機關認定的犯罪事實為:2005年11月,犯罪嫌疑人薛某某伙同江某甲、江某乙租住于西安市雁塔區(qū)丁白村135號302房間,三人預謀搶劫,共同購買了刀子、繩子和膠帶等作案工具。江某乙提議搶劫其曾經的同事王女士,薛某某與江某甲同意后,三人便于2005年12月18日下午以邀請吃飯為由,將被害人王女士及其同伴謝女士騙至租住處,使用膠帶、繩索捆綁等手段控制住兩名被害人,并從被害人王女士隨身攜帶的包內搶走現金100元及銀行卡等物。逼問出銀行卡密碼后,三人持卡從附近的銀行ATM機上取走現金1800元并私分。事后,因怕事情敗露,三人將王女士與謝女士殺害,為逃避偵查,三人又在兩名被害人的面部劃割數刀致其毀容。

因證據不足,檢察機關作出不起訴決定

由于此案案情重大,情節(jié)嚴重,影響惡劣,2016年11月,西安市雁塔區(qū)檢察院依據級別管轄將該案報送至西安市檢察院審查起訴。西安市檢察院檢察官仔細審查案件材料后,發(fā)現該案的證據體系存在嚴重的不足和缺陷。

雖然三名犯罪嫌疑人到案后都承認了搶劫殺人的犯罪事實,但江某甲在多次作出有罪供述后開始翻供,推說自己對該案一概不知。此外,該案現有的客觀證據也并不足以定案。

首先,承載薛某某指紋的膠帶原件及相關實物證據原件并未隨卷移送。從現有的證據鏈條上來看,這枚至關重要的指紋只能證明薛某某在案發(fā)現場出現過,其他證據也僅顯示薛某某等人租住了該房屋,在該房屋窗戶上提取到他的指紋符合常理,不能直接證明他實施了犯罪行為。

其次,經對案發(fā)現場提取的血跡、尸體指甲內的物質及現場其中一具尸體上的膠帶紙進行鑒定,三名犯罪嫌疑人的痕跡均未被檢出,客觀上無法證明三人與犯罪行為之間有關聯(lián)性。此外,勘查筆錄及照片顯示,現場還有多個可能存在被害人或犯罪嫌疑人痕跡的物品,卻均未在案,無法進行鑒定并補強現有證據。

最后,三名犯罪嫌疑人在口供中均供述作案兇器為一把雙刃刀,作案后即被丟棄,現已無法核實其來歷去向,尸檢報告也未詳細描述死者創(chuàng)口特征與致傷物的具體形態(tài),無法與有罪供述相互印證。

西安市檢察院認為,因缺乏物證支持,現有證據無法證明三名犯罪嫌疑人實施了犯罪行為,該院先后兩次將該案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然而,由于案發(fā)時間久遠,證據補充舉步維艱。經過檢察委員會研究討論,西安市檢察院認為本案雖有部分證據證明薛某某、江某甲、江某乙有重大作案嫌疑,但仍存在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問題,不符合起訴條件,于2019年12月23日對三名犯罪嫌疑人作出不起訴決定。

自行補充偵查,讓證據鏈條形成完整閉環(huán)

接到西安市檢察院的不起訴決定后,2020年1月,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向西安市檢察院提出復議。由于公安機關未提交新的證據,該院駁回了復議申請,公安機關遂向陜西省檢察院提出復核申請。同年3月19日,陜西省檢察院認為西安市檢察院不起訴理由不夠充分,決定撤銷西安市檢察院的不起訴決定,同時支持西安市檢察院自行補充偵查,進一步完善案件證據。

隨即,西安市檢察院決定讓有重大疑難案件辦案經驗的檢察官李猛和主任法醫(yī)師張宏星重新組成辦案團隊,承辦此案。公安機關也專門成立了案件專班積極配合。

兩名檢察官討論后認為,此案的關鍵點是進一步證實犯罪嫌疑人有罪供述的有效性,并進行固證。由于三名犯罪嫌疑人的羈押時間較長,在看守所先后羈押于多個監(jiān)室,與不少在押人員接觸,他們之間會不會交流過案情呢?檢察官便以此入手,在對與薛某某、江某甲、江某乙曾一起羈押過的20多名羈押人員進行調查談話后,檢察官有了重要收獲。

據被關押在西安市雁塔區(qū)看守所的苗某證實,2017年12月28日他被分配到某監(jiān)室,先與江某乙認識,江某乙說他倆的案子一樣,判下來差不多也是死刑,江某乙還嘲笑他,自己跑了十幾年,他只跑了十幾天就被抓住了。2019年2月,苗某與江某甲同處一監(jiān)室。交流案情時,江某甲說自己的案子是2006年在丁白村犯的,殺完人后,薛某某、江某乙就跑了,自己膽子大,在丁白村玩了幾天才走。苗某好奇地問江某甲是怎么被警察抓住的,江某甲說是薛某某供出來的。他又問薛某某是怎么被抓的,江某甲說現場的指紋與薛某某因吸毒被抓在派出所留過的指紋一樣。

同時,檢察官從曾經負責看管三名犯罪嫌疑人的看守所管教處了解到,入所后薛某某、江某甲、江某乙三人均未曾喊冤或遞交過申訴材料。

為進一步完善尸檢鑒定,兩名檢察官多次與公安干警溝通聯(lián)系。然而,被害人的尸體早已火化,經公安干警多次查找,終于在檔案室找到了此案尸檢時用膠片相機拍攝的100余張尸檢照片和保存完好的底片。尸檢照片中清晰地顯示兩名死者身上多處傷口是由雙刃銳器形成,這與三名犯罪嫌疑人在供述中承認的殺人兇器為一把雙刃短刀相互印證。照片還顯示,兩名死者肺部有因窒息形成的出血點,面部刀痕也是在瀕死和死亡狀態(tài)下形成的,這也能夠印證三人供述的先用被子將被害人捂住,而后用刀在身上捅刺,最后劃割面部致其毀容的作案手法。

此外,公安干警經多方努力找到了“2006·1·8丁白村殺人案物證”原件,并從中找到了那枚至關重要的指紋原件,依然保存完好,指紋清晰可辨。當年現場勘驗時提取的大部分實物物證也均被找到。江某甲的DNA在其中一個酒瓶上被檢測出,證實其曾到過現場,他的翻供也因此被推翻。

經過縝密偵查,犯罪嫌疑人供述、證人證言、鑒定意見、現場物證等證據之間形成了扎實的閉環(huán),為公訴夯實了基礎。

今年3月21日,由西安市檢察院提起公訴的薛某某、江某甲、江某乙搶劫殺人一案在西安市中級法院開庭審理。

本案中,除被告人江某乙于審查起訴階段認罪認罰,并向兩名被害人家屬支付民事賠償獲得諒解外,在法庭調查階段,薛某某、江某甲全案翻供,拒不認罪,聲稱自己從未到過丁白村和作案現場,更沒見過兩名被害人,其供述也是在公安機關的刑訊逼供下形成的。

檢察官出示了被告人的多份入所體檢表、管教干警證言、同監(jiān)室在押人員的證言、同步錄音錄像光盤資料等證據,證實本案不存在刑訊逼供,物證中的指紋和DNA更是讓薛某某和江某甲二人啞口無言。同時,檢察官還邀請法醫(yī)作為證人出庭作證,詳細解釋創(chuàng)口、肺部出血點、瀕死傷等專業(yè)問題,說明犯罪行為與鑒定意見的高度一致性。

隨著證據一件又一件地出示,被告人薛某某、江某甲再無狡辯的余地。經審理,法院認為本案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今年5月25日,法院對該案作出上述一審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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